【Thesewt】試著討厭你

  Fantastic Beasts
  Theseus Scamander/ Newt Scamander

  

  紐特並不討厭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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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異常緊張。

  紐特站在鏡子前面,轉了一圈,始終緊盯著鏡中的倒影。那身合身的套裝、繫緊了的領帶讓他不太舒服。皮奇沿著桌子,自袖子口攀岩至青年身上,然後抵達領口,抗議似的拔著那彷彿勒住紐特脖子的深色領帶。

  「你說的對,不要領帶。」紐特對著木精說道,揮舞起魔杖,換上習慣的領結。「這樣比較好,對吧?」綠色的小傢伙這才安心地滑進紐特的口袋中。

  他又看向鏡子,那個臉色慘白,被束縛在深灰色衣裝中的自己。他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緊張的,這不是第一次和西瑟一起出門,就他們兩個人。小時候他們很常這麼做,成年後他也被迫過幾次的餐聚——就他們兩個人。

  鏡子的左方擺著他們兄弟倆的合照,他不確定這照片何時擺放於此,那是還穿著赫夫帕夫學院袍的紐特,而西瑟就站在他身後,緩步向前。就像隻食物鏈頂端的猛獸,而他則是被鎖定了的無助小動物。他又將視線看回鏡子,鏡框中眼神茫然的自己,以及身後靠著門框衝著他微笑的西瑟。

  「準備好了嗎?」西瑟開口提問。 
 
  可以的話,他永遠都不想準備好。西瑟往前了幾步,徒手拉了拉紐特的外衣,將它調整的更為體面筆直。他賭氣的駝著背,卻被西瑟糾正站姿。他不喜歡那持續放在他背部的手,尤其是在他們都離開房間後,他的手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他果然該拒絕西瑟要他留一天聖誕節假期給他的要求。可是西瑟求他接近大半個月,紐特不知當初他是迫於無奈屈服、心軟了,還是單純覺得說聲「好吧,我答應你。」哥哥就可以不再寄信煩他。

  隨著約定的日期的接近,紐特越發坐立難安。尤其是他意識到西瑟恐怕從他說好的那一天起就會開始期待,他總覺得良心不安。

  他該用什麼樣的心情赴約?他不會有西瑟那樣的心情——盼望、雀躍、興奮。沒有,他的大腦被焦慮、徬徨與不知所措充滿,以至於每踏出的步伐都格外沉重。他並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這節日應該跟家人一起度過。」紐特小聲地說,就他們兩個人實在太奇怪了。他再次回想著那未知抗拒的情緒,然後將它們推卸責任似的歸咎於: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用過多的愛看帶著他的哥哥。到底怎麼會有辦法。

  西瑟還是沒有將手收回去,反倒抬到紐特的肩膀上,將之往自己身上靠攏,然後開口道:「你是我的家人啊。」

  紐特抿了抿嘴唇,它們乾的可以。

  「所以我沒有要求聖誕夜當天。」西瑟說,「明天就是聖誕夜了,我們再一起回老家陪陪爸爸媽媽?」



  西瑟陪著他去了那些他常去的店,補了一些文具、藥材、甚至一大袋昆蟲。過程中西瑟只是乖巧地跟在一旁,偶爾在紐特提出疑問時給予建議。他們拎著大包小包,來到了紐特指定的最後一家店。

  「拿著。」

  西瑟來不及反應便接下了那袋蟲,還有一捆又一綑的牛皮紙。

  「這家我自己進去就好,」紐特思考了一下,又將那個施有空間魔法的提箱交給兄長。「你趁這段時間幫我把它們收好。」

  當西瑟從提箱出來,擺脫一隻迷路而跟著他的拜月獸,紐特也正好從對街走回來。

  「那是一家什麼的店?」西瑟問,他的瀏海上還有一根兩腳蛇的羽毛,剛才在提箱裡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紐特盯著那根羽毛,然後回過神來,「抱歉你說什麼?」
  
  「那家店,我沒去過,也沒聽你說過。」西瑟揚起下巴朝著對街,那是一間很小的店面,沒有招牌,比起店家更像某個人的家。

  「沒什麼。」紐特回得很快,打斷了所有的猜疑。「那不重要。」

  西瑟皺起眉頭,這個表情讓紐特格外緊張。這就像是從小他說謊後會得到的表情,上面寫著全然的不相信。但意外的,西瑟並沒有追問下去。他只是伸出左手,騰出一個若有似無的空間,示意紐特握上來。

  紐特照做了。

  他們現影到一間服裝店,店主是個半禿頭的男人。

  「斯卡曼德先生,你比預約的時間晚到了十分鐘!」

  西瑟不慌不忙地一邊解釋著他們半路上被什麼事情給耽擱了(一個非常合理的藉口,沒有奇獸,沒有什麼因為紐特多跑了一間店),一邊將紐特推向前去。

  沒多久,紐特穿著一身新衣、緩慢的套上羊毛米色大衣的從更衣間走出。他下意識的活動著雙手,然後是屈膝抬起腳。它很合身——紐特不去思考西瑟為什麼知道他的胸腰臀圍各是多少,並且比起他自己的過於緊身的套裝,這件顯然剪裁更為舒適,更易活動。
  
  他看著西瑟將金幣交給半禿男人,然後理所當然的回到更衣間,像是看著什麼傑作一般看向紐特。這也的確是他的傑作,並且紐特確實完全都不知情。這讓他感到有點不是滋味。
 
  比起不高興,更多的是難為情。

  因此紐特只好對著自己解釋——這是在瞧不起他。他的哥哥又再一次的想要擅自主導他的生活,就連穿衣都不放過。他瞪了西瑟,然而後者卻回以一個微笑,這個微笑又讓他無地自容。

  「我買得起訂製的衣服。聽著,我理解你的意思了,但可不可以不要這樣的針對性?也許你看不慣我的生活方式,但你不能這樣左右我的衣著習慣。」紐特一股腦地說,然後低下頭,盯著鞋帶:「別老是把我當個孩子,西瑟。」

  他以為哥哥會繼續用著那義正辭嚴卻又荒謬至極的理由來說服他接受,然後安撫他,可惜事與願違,對方似乎啞口無言。「西瑟?」他抬頭輕喚著。西瑟詫異地回看向他。

  「我只是......覺得這件會很適合你。」西瑟說,他的聲音很輕,並努力將笑容再次掛回自己臉上,「抱歉讓你有這樣的想法,你這樣真的很好看。」

  紐特覺得哥哥現在處於一個彷彿他再多責備一句話都會承受不住的狀態,荒謬至極。然而他一點也都無法對此感到厭煩或可笑,相反的,他很愧疚。

  他才是那個針對西瑟所作所為的人。所以到頭來,他到底在煩躁什麼。

  這才不是一個約會。

  他們又去聽了一場演奏會。全程紐特有些心不在焉,他時不時偷看西瑟,後者正專注地盯著舞台上獨奏的小提琴。他想說些什麼,但又想起這並不是個好時機。

  他小心翼翼的拉了拉西瑟的袖口,以一種難以被察覺到的力道。這是他們過往的習慣,通常是紐特在任何造成兄弟之間產生矛盾後,試圖溝通,或是妥協的徵兆。

  紐特不曉得西瑟有沒有注意到他的小動作,於是將視線轉回舞台中間。又過了半分鐘,他決定是該將手收回。

  而西瑟卻握住了他的手,搓揉、緊握,慢慢地將它們安穩的放置在膝上。隨著音樂的節奏,大拇指更是安撫似的、又像是討好般地來回輕撫著紐特的手背,然後在下一個小節,透過指間,環扣住紐特的掌心。

  一般的兄弟才不會這樣十指相握,紐特一邊想著一邊回握著手指。

  

  在持續了數分鐘的掌聲後,跟著人群走出廳院。他們並沒有交談,只是維持著微妙的距離的站在原地。

  天色漸暗。西瑟仰頭望向天空,打破沉默:「該走了。」

  紐特主動勾住西瑟的手臂,以為他們又要移行到下個目的地,殊不知西瑟只是將另一隻手覆蓋上來,然後往人潮匯集的街道邁步。

  「我們用走的吧,偶爾也想像這樣逛逛。」西瑟說,在注意到呼出白色的氣體後,轉頭問道:「還是你會冷?」

  紐特搖了搖頭,只是將身體湊近西瑟的臂膀。

  一路上到處都是一對對情侶或牽著孩子的小家庭,每每擦身而過,紐特都下意識的低下了頭。可他不好意思將手從西瑟的手臂上抽開,也許是出於一種補償心態,或是深怕這個舉動是不是又會傷到對方。

  西瑟剛才的表情過於難忘,以至於紐特認為他不得不特別顧慮著兄長的心情。他只能走得往西瑟身上更為靠近一些,假裝像是為了遮蓋他們交纏的手臂。

  他覺得西瑟很過分。一整天下來,對他毫無抱怨或指責,只是配合著他。送他新衣服(雖然他不需要),帶他聽演奏會(雖然他什麼都聽不進去),表現的體貼又容易受傷害,根本在騙他的罪惡感。

  他又偷瞄了一眼,對方依舊帶著彷彿專屬於他的招牌微笑。西瑟很高,彷彿任何人站在其身旁都可以有所依靠,令人安心。還是只有他這麼想?喔梅林,西瑟似乎正哼著歌。

  他們靠得太近,以至於連哪個地方哼走音了都聽得出來。他忍住笑意,卻後知後覺的發現歌聲停止了。紐特嚇得抬起了頭,西瑟也正看著他。

  「嘿。」

  「嘿......」紐特有點不知所措,「怎麼了嗎?」

  西瑟並沒有回應。

  又過了三個路口,終於回到家。西瑟家很溫暖,好笑的是,在第一次拜訪之前,紐特曾幻想過這會是個沒有溫度的、一板一眼的單色系環境,而不是這樣,過於居家溫馨的布置。紐特熟門熟路地將外套掛上掛架,按著木椅思考了一下後,走進廚房,然後跟著哥哥一起回到飯廳。

  晚餐過程平靜又溫馨,他們並沒有過多的寒暄或試探,反到直接地探索起彼此的境況。西瑟安靜又貌似感興趣的聽著他的奇獸話題,甚至記得所有新生玻璃獸寶寶們的名字,而他也離奇的很想多聽一些西瑟工作上的趣事,看來西瑟的同事們也不全然都如他想像中的固執與嚴肅,特別是那個名叫比利的糊塗新人。他發自內心地莞爾,話題延續到了客廳,他們並沒有分開坐在兩張沙發椅上,而是肩併著肩坐在一起。

  有時候紐特不禁覺得西瑟總是拿捏不好他們之間的距離,他又試圖往後坐一些。

  「我以為你不會答應我的邀約。」西瑟說,打斷了他想坐遠一點的意念。

  這倒是個好問題,紐特意識到這並不個該誠實回答的題目,索性只是輕聲回覆一聲——「嗯。」然後想了一下,接著說道:「不,你明明清楚得很,你不會讓我有機會逃的。」

  「賓果。」西瑟替彼此倒滿了紅酒,這是今天的第二杯。
  
  「但我沒答應要陪你喝醉。」

  「你的酒杯空了,僅此而已。」西瑟臉頰紅潤,揚起笑容說道。

  他喜歡哥哥的笑容——也許是酒精讓腦筋變鈍,紐特心想。他總覺得該說些什麼來反駁西瑟,但他辦不到。這種無力感正是今天的整體感受,彷彿酒醉了一整天。

  他這才想起傍晚那意義不明的對話。他開口問向自己的兄長,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原本想對他說什麼。但西瑟只是又喝了喝紅酒,然後起身往某個房間邁進,獨留紐特一人呆坐在沙發上。
 
  待西瑟回來,皮奇差點掉進酒杯裡。

  紐特慌亂地拯救木精,然後抬起頭來,有些緊戒的看著西瑟手中包裝華麗的禮物盒。他只好將酒杯放置桌上,跟著起身,才想起那個他那個放在口袋、找不到時機送出的,下午隨便打發西瑟後單獨選購的東西。他翻找了一下,最後戰戰兢兢地將它交遞了出去。
  
  「所以那時候,那家店,就是為了買這個給我?」西瑟收下禮物,裝出像是指責般的語氣說道,「紐特,別在本人面前買禮物。」 
 
  「我沒有,記得嗎?」紐特也收下他的,他看了看手中大得像是個玩笑的禮物盒,那很重,很沉。他的心情卻有些輕飄飄的,他不該喝這麼多酒,他甚至連個禮物盒都拿不穩。
 
  他們就這樣莫名其妙地站在爐火前,他彆扭地扭動著了腳踝,而西瑟又哼起了歌,就像在大街上時一樣。

  禮物雙雙掉落至地上,但他並不在意。他的視線離不開西瑟,他只能盯著那雙也注視著他的、冒著星星般的眼睛,說不出話來。

  「也許現在我應該親吻你。」西瑟說。

  他認同,但應當要拒絕。恍惚之間紐特甚至有些站不穩,將要跌倒之際像是抓住浮木般緊抓著西瑟的肩膀。他開始覺得反胃,但努力保持清醒。

  而西瑟只是在他的額頭上點上輕輕一吻,然後扶著他往沙發坐下,開始叮囑他不能再喝了。他才沒有喝醉,他很失望,失望透頂。他才剛說服完自己不要無緣無故討厭西瑟。

  他報復似地緊緊捏著西瑟的肩膀,然後湊向前朝著嘴唇吻了回去,像是在糾正著這才是所謂的親吻。但他很快就後悔了,無處可逃的接收著對方接回主導權後的回吻。
 
  那很沉,很重,就像那個禮物一樣,讓紐特有些無力招架。

  但紐特並不討厭這一切。


  「千萬別再讓你喝酒了。」西瑟說,單手抵著沙發,另一隻手自然地撫摸弄著紐特的臉龐。他們默契地看向地板上的禮物,然後回過頭來看向彼此。

  「我送的東西基本上不能那樣丟,提醒你一下。」紐特說。

  「抱歉,我會珍惜你送的禮物。」

  「我不是那個意思,那是易碎品,它現在恐怕已經碎掉了。」
 
  西瑟聳肩,表現得完全不在意的模樣。他確實不再在意了,因為——「不要緊,」他說,他將紐特圈進懷中,在耳邊低語:「你就是我最特別的禮物。」
  
  





  Fin.

  



聖誕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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