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良】怎麼看都是任務失敗了吧?-2




  宮城住在班傑明兄弟家裡,就在離大學不到5分鐘車程的地方。正確來說那是瓊斯女士的房子,有車庫、有花園的兩層洋房。

  三井記不著瓊斯女士究竟是哪一個班傑明那邊的祖母了,所有人語速都很快,能抓到關鍵字感覺已經費勁專注力。他又不是來英聽考試的,至少他能做到不把人家親切的祖母誤認為尖酸刻薄房東。

  「奶奶,良田的朋友到了喔!」班尼對著屋內大喊道。

  幾個慢跑的鄰居對著他們點了點頭,班傑明彎下腰抱起邊牧,像是在和一隻狗討論想吃的披薩口味。而宮城則是默默扛起他的行李與大背包。三井追上前試圖搶回背包,就在拉扯途中,他注意到羅伊默默沿著人行道走遠的身影。

  意識到搶背包的力道降低,宮城解釋道,「他住在對街的宿舍區。瓊斯奶奶似乎很喜歡羅伊,所以經常邀請他來。今天吃披薩,他會在晚餐時間準時出現的。」進入客廳後,他將背包拋回給三井手中,收起行李箱的拉桿,「走吧三井學長,帶你認識環境。」

  雖然沒住在一起但基本上算是宮城的半個室友。雙手暫時無法抽空出來做筆記,只能勉強先記憶在腦海裡。在車上時說他叫什麼來著,伊森?相對那對直接喊所有人名字的兄弟,顯然是個比較有距離感的人,但是一下車就先摟宮城的腰,這哪來的壞習慣。

  三井瞇著眼睛,回憶著剛下車所有人的舉止。

  美國人比較熱情?但這個羅伊怎麼看都是個悶騷的男人,整趟路程也不怎麼說話,總之是個很難讀懂的人。宮城沒有多加等待,已經走到客廳的位置,拉了拉下滑的襪子。而三井就著麼跟了上去,伸手捏了捏他的腰身。

  「你幹嘛啊?」宮城下意識拍掉他的手,動作滑稽地護住自己的腰。

  三井壽望向被拍紅了的手背,專心體會著剛才摸到的觸感。感應半天也沒什麼特別的感覺,跟平時與任何人偶然的觸碰沒多少差異。

  奇怪羅伊碰可以,怎麼他就不行了,三井為此感到不是滋味。還是因為是隊友所以習慣了這樣的肢體接觸?不對啊,所以說怎麼就要對他反應這麼大——論認識宮城的時間,他可比這些從小吃漢堡配奶昔長大的巨人們還要更久更早些。

  比起和狗說話的班傑明,這群人當中就屬班尼話最多,也是和宮城互動最多也最自然的人。英文程度不夠好加上時差問題,三井從下飛機起總覺得暈頭轉向的,但隱約間,他還是有聽見些關於約會還有花束的話題。

  怎麼搞得現在每個人除了班傑明以外都這麼可疑,三井覺得頭更痛了。

  見三井沒有為自己辯解,反倒像是進入某種偏執狀態,宮城也不打算跟他一起耗下去。他將三井的行李堆到牆壁旁邊,自顧地開始介紹起了房間配置。

  「這是客廳,每周六晚上是電影之夜,瓊斯奶奶選片,沒得挑。順帶一提最近她迷上看恐怖驚悚片。」

  三井注意到電視櫃下方擺著一盒盒錄影帶,顯眼的位置擺放著幾部經典砍殺電影,看來瓊斯奶奶近期的喜好確實夠驚世駭俗。

  很快他的視線跟著宮城來到一旁的開放廚房還有餐廳區。烹飪設備將較於屋況明顯摩登又現代,尤其中島舖上的大理石桌面被清理至發亮。一股濃烈香氣撲鼻,三井花了一段時間才找到香味來源的烤箱,湊近看是隻烤雞。

  左轉是瓊斯奶奶的房間,走到底是洗衣間,裡頭正傳出規律的噪音,看來不之行蹤的正宗屋主正在那裡與成堆的髒衣服搏鬥。

  原本打算上前打聲招呼,但眼見宮城開始往樓梯間移動,只好趕緊跟了上去。

  二樓是班傑明和班尼的房間,各自擁有一間衛浴。兩個房間中間夾著間書房,裡頭已經沒有幾本書,老早被兄弟倆改造成了遊戲室,差不多是除了廚房以外兩兄弟最常待的地方。兩個班傑明此時正在裡頭玩賽車遊戲,震耳欲聾的引擎聲與跑道摩擦聲讓三井有了種希望客房不在二樓的小小心願。

  「最後那間是客房。」宮城說。

  三井深深吸氣、吐氣,很快便接受了這樣的事實。他繞過地上一個可憐的玩偶(應該是狗的玩具),徑直地走向客房前。豈料卻得到了意料不到的資訊——「你晚了一步,這間被澤北住走了。」

  「為什麼啊,」三井不解,「他的學校不是在隔壁州?」

  「聽到三井學長要來,帶了一堆行李跑來玩,結果記錯日期,所以只會住到這個週末。如果不嫌麻煩,到時候三井學長可以再搬上來住。」

  樓梯沒有再繼續往上,看來他這三個禮拜的房間不是在需要另爬上梯子前往的閣樓,就是在地下室了。「那你睡哪啊,壁櫥裡嗎?」他順口問,然後往天花板找著隱藏暗門的痕跡。

  宮城沒有理會那個玩笑,老實地回答,「我們住在地下室。」

  沒有想像中的霉味或是空氣不流通的沉悶感,地下室比起一二樓也許只有沒有陽光照映進來的差別而已。打開電燈,木製樓梯與地毯搭配上黃白相間的燈光,竟覺得有些溫馨。

  尚未從樓梯口離開,兩人輕鬆將環境配置認識得差不多——左邊的是宮城的房間,最右邊則是浴室,樓梯下方延伸至浴室旁的空間是雜物間。最後的部分才是暫時讓三井居住的起居室。

  看了看宮城位於最邊間的寢室房門,起居室怎麼看怎麼想個更加舒適的空間,運氣好可能還會有台電視。三井得意的笑了笑,正打算轉動門把,他又得到了另一個令人擔憂的資訊。

  「屋況老舊,起居室正上方剛好是車庫,洗個車直接釀成水災。你不會想知道那時候的慘況的。」見三井表情變樣,他決定繼續補充下去,「管線是修好了,地毯當時被波及的範圍沒那麼大、也乾得快,就沙發床的床墊還在一樓庭院外曬著就是了。」

  「什麼、那我今晚要怎麼睡?」他可是飛了10多個小時,大老遠從日本飛來,累個半死,沒有想要聽到這樣的消息欸。

  忽視三井臉上誇張的崩潰表情,宮城只是聳肩,手指出兩條選項,「睡在沙發床的骨架上,或是將就點舖地板睡我房間。」

  三井想起自己行李還在一樓,靈光一閃,「或客廳沙發借我睡幾晚?」

  「或是三井學長可以晚點等澤北回來,問他願不願意跟你共享客房?」宮城面不改色道。



  *



  回到一樓飯廳,羅伊剛好完成擺盤的工作。他一邊側著頭示意他們找個位子坐下,一邊將剛出爐的烤雞端出,擺在披薩還有沙拉中間。

  三井總覺得中午的速食快餐根本還沒機會被消化掉,又要面對滿桌的熱量大餐。他感到如臨大敵,只能揉了揉肚皮,希望至少來點餓意,否則只打算夾幾片蔬菜的自己就是全然的無禮之徒。

  隔了五分鐘班傑明們才緩慢下樓來,分別坐在三井和宮城的對面。他們爭先恐後地為自己還有三井添加果汁,討論著雞肉的哪個部位最好吃,嘿!你踩到我的腳了。直到瓊斯奶奶推開房門走出來,餐桌上才恢復該有的安靜。

  她拒絕了上前攙扶的班尼,吃力地拉開主位的椅子就坐,然後對著三井微笑。

  「你一定很累了吧,很抱歉我們沒有更多房間。」瓊斯奶奶語氣輕柔地說,她的語速不快,誠懇又溫柔。滿頭白髮與得體的儀容,讓人聯想到貓咪歷險記的彭法米葉夫人。「專程大老遠從日本過來,我想你們在高中時一定是很好的朋友。」

  其實也還好,三井想。他望向一旁安靜戳著花椰菜的宮城,那刻意放慢的進食速度,盤子自然清空與被填滿的慢。耍這點小聰明倒是十分在行嘛。

  晚餐整體氛圍愉快,無論是對個頭大但毫不羞恥地對著祖母撒嬌的班傑明兄弟,還有雖然話不多但會跟上每一個話題,並在合適的時機遞上自己想法的羅伊。杯盤碰撞的敲擊聲與快速對談的言語間,讓一切都有點跟不太上的三井有種誤入了人家的家庭聚餐一般的錯覺。

  他再次轉頭望向還在戳著同一株花椰菜的宮城,竟有種莫名的安心,至少他不是餐桌上唯一感到不自在的存在。

  可是他畢竟真的是客人。宮城每天和他們相處在一起,每天一起上下學、練球、一同吃飯,也會有這樣的心情嗎?好不容易興起的胃口再度消耗掉,他放下叉子,上頭還插著吃到一半的雞肉塊。

  高中畢業後兩人不太有聯絡,只有三井偶爾回校碰上幾次面。儘管他的目標不是為了找宮城敘舊,單純想念安西教練。但那個偶爾的順便,三井自認還算挺照顧宮城的。也許、大概吧。他會帶上飲料,幫忙為學弟們示範投籃的姿勢。哪個畢業學長會這麼高頻率回母校指導的。然而對方打算來美國念書的消息,三井卻是在最後一刻才被轉達到。

  雖然事先知曉宮城計畫的只有安田和安西教練,就連彩子也比三井早一個星期知道而已。是沒錯啦,反正他們平常也沒籃球以外的更多交集。可是,每次想到這裡三井總會有些彆扭,難道這好幾罐的運動飲料,還有完美的投籃完全沒有意義嗎?

  至少給些暗示吧,他又不是會到處張揚的人。

  三井看著宮城將盤子中的花椰菜送入口中,配了口柳橙汁,然後轉過頭望向他。用著嘴型說著我的臉上有什麼嗎?

  連個美國行都這麼過分低調,交男朋友的事情是不是要等宮城歷經完交往同居又分手後再過了個五年的整個流程,那個當年的對象才會再輾轉個好幾個人,最終才傳到三井耳裡。

  那豈不是要盯著宮城整整五年才能夠交代任務,他哪有那麼多時間。

  三井重新將注意力拉回餐桌上,專注地像是在研究下場比賽的敵人般的看著嫌疑三人組。他們的話題正好聚集在宮城身上,說了長肌肉,比之前好抱些。三井目不轉睛地看著班傑明搓揉著宮城的上臂,這大傢伙不知何時繞來他們身後的。三井吞下沒怎麼攪碎的雞肉塊,心裡疑問那雙才剛抓過披薩與雞腿的油膩的手,怎麼宮城就沒有打算拍掉它。

  「你是不是偷練,哇不行,我也要更努力才行。」班傑明彎下腰環抱住宮城,搶走他面前的雞翅狼吞虎嚥起來。

  宮城沒怎麼抵抗,只是輕輕拍了拍他的手,比起抗議更像是安撫。班尼一邊將哥哥拉回座位做好,一邊解釋:「班傑明現在正在追校花,可是聽說同時追求她的還有美式足球隊長。」

  這又是什麼美國校園青春喜劇的情節,三井的視線跟著他們從宮城身上回到對面的座位上。途中他試圖伸手摸索,卻遍尋不著他的杯子。終於在他們就座後,低頭看見它正好端端佇立在他的空盤子旁邊。

  「那個足球男可是有225磅重。」班傑明激動說明道,「可我敢說,其中有15磅一定是虛報的。」

  講得你們全都身材平庸似的,三井將果汁一飲而下。

  班尼轉身從冰箱裡拿出瓶氣泡飲料,轉開瓶蓋之際滿臉苦惱問道,「不管這些了,良田,你喜歡玫瑰還是玻斯菊?巧克力還是小蛋糕?」他將飲料整瓶遞交出去,沉重的瓶身使三井的手肘撞擊桌面。

  衝擊的直球提問讓三井險些招架不住,他覺得臉頰有些發熱。怎麼回事,大家都在欸,難道這又是文化差異嗎?卻又忍不住偷偷望向宮城。沒想到對方竟也一臉苦惱,然後將問題轉手拋給了三井。

  什麼意思啊,太失禮了吧。

  「是吧,真的很苦惱對吧。」班尼垂頭喪氣,從口袋中掏出了錢包,將夾在錢包裡的一個金髮辣妹照片塞到三井面前,「想要給珍妮最難忘的交往100天紀念日,她上禮拜才燙了頭髮,一定有在期待。你們說通常這種特殊紀念日究竟都要怎麼度過啊?我有想過帶珍妮去吃飯,可是我又不想要太隆重顯得我幼稚。畢竟之後還會有交往第200天紀念日,交往一周年紀念日。天哪,接下來還有生日、情人節、聖誕節。」

  宮城稍微靠近三井,儘管用日文,卻還是用著他們兩人才聽得到的音量說話,「他們才剛交往第二週,這個話題恐怕到三井學長回國前都還會持續存在了,忍著點吧。」

  羅伊說他的宿舍不能養寵物,不然也想養一隻中大型犬。好在瓊斯家時常為他敞開大門,現在他的世界都是瓊斯家的邊牧,身為個犬性戀,沒有比這個還要更幸福的事情了。對了良田,有人說過你很像隻貴賓犬嗎?

  晚餐在歡笑聲中結束。回到地下室,兩人默契的脫下了布鞋,穿上宮城準備好的室內拖鞋。儘管樓上不時還會傳來嘻笑聲、狗兒的吠叫,但不知怎麼的,隔了層樓梯,竟有種這裡真的是美國嗎的錯覺。宮城替他在地上鋪好了棉被,貌似終於想起來他還需要調時差而展現的一點貼心。

  這使三井又有了種錯覺,也許因為宮城在這裡的關係。

  可惜累了一整天的他此時一點也不想睡。他將隨身筆記從背包中拿出來,將今天的觀察寫上。三名隊友——一個單戀校花的癡情男,一個開口閉口都是女朋友的女友寶,最後一個是那種你看不出一個句子裡究竟含有幾分玩笑、幾分認真的犬性戀男子。

  儘管全都可疑到不行,卻全都被當場排除嫌疑,還排除的如此快速,好像各個爭先恐後地要向他解釋他們的清白一樣。因此三井決定將三個人保留在懷疑者名單內,各自被記錄在一個個單獨的頁面上。

  在闔上筆記本前,樓上又再傳出一陣吵雜。然後是樓梯間的踱步聲,還有宮城刻意壓低音量的制止聲。雖然有些距離又隔著門,但他聽得出是熟悉的語言。三井思索半天,決定重新翻開筆記本,在下一面寫上了澤北榮治的名字。

  「我也太誇張了吧。」寫完最後一個筆劃反而覺得有些安心又可笑,一度掙扎過是不是要將慢跑的鄰居也一併寫進來的舉動,讓三井確認了自己真的已經懷疑過頭了。
  
  將筆記本放回背包的夾層,帶著這樣的安心感,直到宮城回到房間,三井終於進入夢鄉。


Com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