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良】怎麼看都是任務失敗了吧?-3



  一大早三井就被挖醒說要去參加一場生日派對,問個老半天還是沒搞清楚是誰的表妹生日。

  他只覺得頭很重,昏沉的感覺一點也沒有消失,反而增加了點暈眩感。這恐怕得將這歸咎在睡在地板上的緣故。雖然鋪了滿厚的棉被,還有層地毯,寒氣卻不知怎麼的得以滲透進身體。

  身體沉重,呼吸也很沉重。他連挪動雙腳的力氣也沒有,拉長了間隔的睜眼,這下連眼皮也都沉重。是說剛才宮城有說些什麼嗎?他該不會又睡著了,他明明只是眨個眼。

  實在太小看時差的威力了,三井側著身爬起。敲了敲右側腦袋,耳鳴加劇,在每一次敲擊之後以接近回聲的雷鳴於腦袋共震著。

  哐啷一聲,宮城打開窗戶,他這才發現屋內竟還能有個半層樓高的窗台空間,很通風。房間亮了一大半,身體溫暖了起來。

  「我換一下空氣。再多休息一下吧,要是三井學長嫌太亮,我可以借你眼罩。」

  「啊不是有個誰的生日派對?」他的聲音還很沙啞。

  「反正我們只需要去打聲招呼就行。」宮城說,順手拋了罐礦泉水給三井,然後在床邊坐了下來。「晚點到也沒關係。」

  三井反覆沉思,然後抬頭望向牆壁上的時針,已經過了下午一點半。上一次閉眼之後居然進入了這麼深沉的睡眠了嗎。

  「其他人中午前就先出發了。看三井學長睡得這麼沉,所以沒打算太早叫醒你。」

  他望著手中的礦泉水許久,茫然又錯愕。他確實有充足的理由,但某人沒有。「那你呢?」他問。

  「我剛開始調時差也是花了點時間。來美國的第一年我住在學校的宿舍裡面,當時的室友是兩個韓國人,都是差不多時間來報到的,整間寢室的人一起,就算大白天拉緊窗簾猛睡也毫無心理負擔。」

  「誰在給你問這個,」三井轉開瓶蓋,灌掉半瓶水之後將它放回床頭邊。「該不會是拿我當作不想參加麻煩社交場合的擋箭牌吧?」

  宮城露出了鄙夷的眼神。

  「既然只需要打個招呼就好,一早跟著他們一起出發,你現在早就回來了,還了結一件『麻煩事』。」

  「看來三井學長清醒的差不多了。五分鐘後出發,我等等上去打電話告知我們三點前到。提醒一下,車子被羅伊開走了,走路過去可以吧?」

  有夠強人所難。三井艱難地從地上爬起,適應著溫差還有抓地重心,全身上下所有關節都像是在對著他抗議似的,肌肉拉扯著,腫脹又痠痛。

  浴室裡面除了他和宮城的盥洗用具外,還有另外一組。三井將插著牙刷的漱口杯拿起,在底部看見了澤北字體工整的簽名。二樓的客房沒有衛浴,一樓瓊斯奶奶在使用,光是想到澤北借住的這段時間,半夜想上個廁所也得大費周章爬個兩層樓到地下室的浴室,然後在黑暗中摸黑走回二樓,畫面荒唐又可笑。

  門外傳來敲門聲,三井趕緊將杯子放回原位,加快刷牙的速度。

  這麼說來他們共用這間衛浴一小段時間了吧,三井咬著牙刷想。這個原本獨佔的地下室堡壘,要多為一個人預留空間,不能完全放置私人物品在浴室裡面。想到打擾到宮城原本舒適的居住空間,不明來由地感到心滿意足。

  換好衣服走出浴室,宮城正已站在樓梯口等著。短暫交換個眼神,三井提著背包跟了上去。

  路途確實並不遙遠,差不多快要流汗就到了的距離。只比預計時間晚五分鐘抵達,禮物盒內的巧克力應該也不至於融化。來應門的是一個有些眼熟的金髮美女,接過禮物,熱情地朝著兩人給予擁抱。她說她叫做珍妮佛,但大家都叫她珍妮。

  三井這才後知後覺原來參加的是班尼女友的表妹生日派對。低下頭,在宮城耳邊小聲地說:「這完全是可以拒絕的約吧?」

  「......珍妮的表妹單身。」

  這彆扭的個性從以前就沒什麼改變。三井用著些許揶揄的語氣,幫忙點出重點——「你想追人家的表妹?」明明都有男朋友了。

  宮城轉過身來,對著他眨了眨眼睛,然後露出淺淺的微笑。挺可愛的嘛,三井想,他就是用這樣的表情騙到哪個純情男子的吧。


  *


  歷經整個下午的折騰,汽水混搭的雞尾酒也不知道喝下去幾杯。我叫做三井壽,來自神奈川。大三,目前就讀運動科學系。抱歉,籃球以外不會其他球類運動。啊、是,我單身。重複的自我介紹在面對每一輪包圍時,再次地複誦一次。

  珍妮的表妹時不時會挽起他的手臂,帶領三井到新的一團人群中。原來宮城說的是這個意思啊。他以眼神向遠處的班傑明等人求救,但被回以個鼓勵的大拇哥。那還真是多謝了。在將派對中所有人的臉都見過並弄混一輪後,三井才像是得到許可般地回到沙發區休息。

  宮城替他拿了個塔可餅,但他一點胃口也沒有。

  良田高中時的學長,應該沒有對象,也是打籃球的。高個,眉清目秀的日本男子。這樣的資訊不知不覺間被不知道誰給賣了出去,在宮城知曉派對的隱藏目的之前,事態早已發展的不可收拾。

  那能怎麼辦,只能帶著三井學長來赴約啦。宮城將被拒絕的塔可餅塞入口中,腮幫子鼓了起來,邊咀嚼邊說話,詞句含糊不清。

  知如此,他真的該以身體不適為由拒絕參加。奪取宮城手中吃到一半的餅,內餡被吃得差不多了,幾乎只剩下醬汁和被泡軟了的餅皮。有一點辣,三井心想。

  「所以我才說晚點到也沒關係啊。」宮城說。

  你該解釋得清楚一點的。但想到自己也是在實際抵達美國,才知道宮城所謂「可以啊,我住的地方應該可以借住,有多的空房。」其實是隊友家人的房子的事實後,忽然又覺得一切合理的不可思議。

  「想說三井學長有女朋友,對方聽了應該會知難而退。」宮城的音量不大,聽起來像是有些心虛,「什麼時候分手的啊?」

  「兩個月前。」

  「那不就說要來找我的時候,這趟不會是個失戀療傷之旅吧?」

  聽見關鍵字,三井下意識蹙眉。

  「看來三井學長用情很深呢。」宮城尷尬地說。

  大概吧,三井默默按著左膝,視線不知該放往哪裡,只能死死盯著地板上那塊污漬。就算有著醫生的保證、就算他有著還想打籃球的這近乎命定的渴望。同時疼痛感也是這麼的真實又強烈。說起來怎麼可能會因為一趟旅行就完全好起來。

  「也好啦,到遙遠的地方療傷。忘記所有的壓力、約束、承諾。」宮城拍了拍三井的大腿,平靜地說,「米莉安人其實挺不錯的,也許三井學長真的可以考慮跟她交往。不過三個禮拜後就要變成遠距戀愛就是了。」

  三井抬起頭,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忽然講這個,誰說要交往了,米莉安又是誰?」

  宮城揚起眉毛,還打算補充些什麼,卻被一旁走來的同學打斷。他們手中拿著玩具水槍,全身溼透,讓人有種不好的預感。

  居然有個戶外泳池,三井壽再次刷新了對美國的認知。請了DJ還有泡泡機,出門前被通知要攜帶泳衣的原因現在終於明瞭。因為暫還不清楚遊戲規則,他們只能各自抱著個水槍和水桶在門邊待命。有些人先行泡進泳池裡降溫,然而更多人選擇趁機來找兩人聊天。

  他們大多是同學、隊友,打工認識的、或朋友的朋友。比基尼辣妹身材火辣布料又少,三井再次不知道視線該看往何處。宮城貌似和他們也沒熟到哪去,回應簡短,於是眾人輕易地便將談話的重點轉移回三井身上。比起宮城,澤北的名字更常被提起。也許是亞洲人在他們眼裡看起來都差不多,又或許是他們身高更為相近。

  身高啊。三井回頭尋找著被擠在幾道人牆外的宮城,看起來是有長高些,但在人群中還是嬌小的像是個小學生一樣。夾縫求生,可憐又無助。

  小學生?三井想了想,決定修正用詞。美國的小學生可能都長到1米75了吧。他看著人潮另一邊同樣被擠著喘不過氣的澤北榮治,有樣學樣地回給他一個大姆哥,然後看著對方被拋進泳池中,喊著水好冰。

  等泡泡機設定的差不多,終於可以進行分組對戰。三井被分到和宮城不同的隊伍,四處張望,發現羅伊、珍妮的表妹也跟自己同隊後安心了不少。混戰開始之前能多看到張熟悉面孔,真的再感激不過。

  尚未聽清楚遊戲規則,哨聲早早響起。所有人對著自己以外的人瘋狂掃射,直到整個戶外泳池充滿泡沫,分不清敵我,剛才的分組儼然毫無意義。

  浸泡其中竟有種露天沐浴的錯覺,意外的赤裸。幾個女孩在混亂中跌在三井周圍,地上那麼濕果然很容易滑倒。

  好不容易捕捉到穿梭其中,替前線補充水槍泡沫的宮城的身影。顧不得他們不同隊伍,三井越過幾個滿身泡沫的青年,正打算伸手碰觸對方,這次換他險些打滑。危險——他又退了回去。泡泡流到眼睛裡的刺痛感,讓人失去了判斷方位的能力。他感覺離宮城明明近在咫尺,卻又越來越遠。無意識地原地繞圈,四周滿布泡沫高牆與刺耳的尖叫和歡笑。三井將水槍夾在腋下,張手抹去眼前的泡沫。

  所以說怎樣才能算贏啊?他很好奇。

  沒打滿一局三井就決定離場,雖然他也沒理解什麼時候會中場休息。沖掉身上的泡泡,將水槍交給不認識的人之後,找到了個不近不遠的小涼亭。儘管還在艷陽天下,裹著毛巾依然被偶而吹拂的涼風冷個直發抖。

  一旁的塑膠椅發出了悶響,有人坐了過來。三井回過神,摸索著腦中數據庫,將人名與臉做粗淺連線,想著要怎麼與上前的陌生人進行對話。可他沒料想到來的人是宮城。他鬆了一口氣,宮城也是。

  「根本只是個擴大規模的水仗而已,一不注意三井學長就不見了。」宮城揮掉手上的泡沫,沒事般地一同觀賽。「虧我那一年塞了那麼多的體力訓練套餐,結果三井學長體力還是這麼差。」

  沒有得到應有的激烈反擊,宮城轉了轉腳踝,然後用腳後跟輕輕踢著地面。過了很久,三井才緩緩開口:「喔,大概吧。」

  這回應聽得還真不痛快。宮城舉起水槍想來個襲擊,誰要你回答的這麼不乾不脆,但又在槍口對準對方後察覺異狀。他放下水槍,將手按在三井的額頭上。

  「東西收一下,我們現在回去。」哪有人時差嚴重到發燒。宮城連拖帶拉的要將人從座位上抬起,但三井不動就是不動,反而將身上僅有保暖的毛巾往宮城身上披。莫名其妙欸。

  「不把泡泡擦掉會感冒!」三井大喊。一把將人拉近自己,手忙腳亂地將後輩身上的泡沫擦拭乾淨。宮城挺直了背,不知如何反應,只能僵在原地任由擺布。就像數十分鐘被比基尼辣妹包圍著的澤北和自己一樣。可憐又無助,他想。

  抹去上身的泡沫,時隔3年再次近距離看見對方的身體。宮城確實長壯了,也曬黑不少。上臂的肌肉線條很好看,胸肌厚實,終於不再那麼單薄的感覺,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性感。

  啊不是,怎麼會覺得男人的身體性感,一定是安娜那些話害的。

  用手環住宮城的腰身,這次沒有被拍手制止。也許還在可憐又無助吧,三井抬頭望向對方,被迴避眼神的接觸後,只好摸摸鼻子跟著視線轉向看向了一旁經過的高馬尾正妹。原來宮城還是會看美女嗎。

  加重的呼吸聲,刻意放慢速度試圖掩蓋口水的吞嚥。肌膚接觸的區域逐步變紅、發顫,隨時想抽離被拉住的雙手,想要逃避,可是拚了命地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三井察覺到了,太近了,他不可能沒注意到。這是什麼情緒,緊張、焦躁不安,還是難為情?

  這傢伙深櫃的可真嚴重。

  「好吧,我去換衣服,等等門口集合。」三井善解人意地說。

  池子中只剩下班傑明和一個壯漢對決,雙方勢均力敵,誰也不讓誰。班傑明更是在經過一群女孩面前時刻意大聲宣示著他一定會贏得這場戰役。看來他現場直擊了高中籃球明星與美式足球隊長爭奪校花芳心的名場面。

  好像很久都沒再看到班尼,存在感很高的派對主持珍妮也一併消失,但沒有人想去探究兩人此時的下落。而羅伊真的全程在陪狗玩,放置原本打算和他搭話的可愛女孩在原地。本來還想是不是拿狗當藉口的三井,這下真的覺得這人沒有要對宮城有興趣的任何意圖了。

  初步排除隊友三人組的嫌疑,三井放寬心了一點。班傑明全身溼透的抱緊邊牧還有羅伊,看起來是輸了比賽在沮喪。所以說比賽規則是什麼,到底怎麼輸的。三井不解,但他選擇問兩人他更在意的問題:宮城在學校有沒有心儀的對象?

  在得到應該是沒有的答覆後,三井決定換個說法,還不太敢講得太明確,只能暗示著說著「還是跟哪位朋友走得特別近?你知道,那種『近』。」他加重語氣,甚至配上點手勢。但暗示的實在太爛,班傑明聽不懂他想問什麼。

  「宮城不太會跟我們聊這塊。」羅伊緩緩地說,然後冷笑。「要不是你和澤北專程來找他,我們都要以為他沒朋友了。」

  滿有道理。三井搔了搔頭,想起來好像應該去關心下一開始就被拋下泳池的澤北榮治。

  說到底澤北過來也是為了見他一面,撇開記錯時間的烏龍,其實也是挺有心的。三井記得出發前深津一成說過如果見到澤北這小子,幫忙多關照一下。他們也沒那麼熟,唯一的交情點在三井本人和深津實為大學同學的這層關係上。那麼澤北為了他來訪這種突兀的事情,要不是單純自然熟,就是別有目的。

  澤北趴在泳池邊,看起來飽受摧殘,手中緊握著有些變形的塑膠水槍。不知為什麼他手中被分配到的這把,硬是比別人的小上許多。至少他身上沒多少泡沫,應該單純被嚇怕了吧。三井伸出手,將人從水中撈起。

  他看起來也比記憶中壯了一圈,不變的是那雙小鹿般清澈的眼神。好像隨時看進你的心靈。

  在得到了感激的擁抱後,三井壽忽然靈光一閃。

  「——啊該不會是澤北榮治!」







.

Comments